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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35章 清識幻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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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35章 清識幻夢

聖壽節平安度過, 天竺國王及王後離京時收到陛下和皇後送的厚禮。在渡口贈別外賓時謝賡沿岸護衛,看到天竺使團大船上裝滿了賞賜贈送的貴重物品,滿載而去, 心裏頗不是滋味。

皇帝陛下勉強在外賓面前以豐厚賞賜彰顯民殷國富, 天竺使團這一船裝的又是多少苛捐雜稅。重負層層下壓,壓到普通小民身上, 四境之內又會多少像李秾這樣的流民。

可惜朝中的禦史們在這個節骨眼上一起裝聾作啞,對陛下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一律聽而不聞,這樣下去,不知以後會是何局面。

皇後娘娘不好在外間見臣子,遠遠看到謝賡在碼頭,就讓身邊的貼身婢女親自過來向謝賡道謝。謝賡只是淡淡地回了禮, 他沒有想過能從這件事上賺取好處, 只盼朝廷及後宮以後都少點這種勞民傷財的事。

謝賡回府時面色不虞, 陪老夫人用飯時沈默著沒有說幾句話。看到謝富在廳外忙碌的聲音,叫住他問:“怎麽不見李秾?”

謝老夫人本來幾日沒註意李秾了,謝賡吃飯時這麽一問, 又忍不住疑慮。

李秾剛剛從書房過來, 輕快地走近廳中行禮:“大人喚我?”

李秾在府中幾年了,謝老夫人第一次仔細觀察李秾的樣子。著男裝時, 她的形貌相比男人顯得過於纖瘦。現下知道她是女子,則看她的容貌則顯出些許弱女子沒有的英氣, 雖沒有豪門貴女的閨秀氣質, 但顧盼之間自有神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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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賡說:“我是有幾句話跟你說。今日陛下攜朝臣送別天竺國王, 你幫忙從鶴鳴樓買的千匹蜀錦已被贈送給天竺。皇後娘娘特地讓人過來致謝, 此事都是你的功勞。若是以後有什麽賞賜,就都給你。”

李秾:“將軍客氣了, 李秾只是出力跑腿,談不上什麽功勞,只要能在貴人那裏交上差就好。我得到您給的黃金,已經是極重的賞賜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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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謝賡正在陪著老夫人用餐,一時也沒有其他吩咐,李秾便退出了正廳。

看這二人的樣子並沒有超出主仆關系,謝夫人卻是先入為主,因心中有了偏見,越想越是疑慮。謝賡已經年近而立,建康城中世家子弟沒有到而立之年還不娶妻的。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

謝賡用過飯,跟老夫人說,過兩日要領人外出公幹,陛下給的密旨,所以要離京幾天。

謝老夫人突然有了一個想法,何不趁著謝賡離開這幾天把李秾重新做個安排?

謝泰在鐘山的三年學業即將結束,不再需要李秾相陪。李秾自行在馬廄幹活,只是她發現,她在鐘山的這段時間,府中重新找了個打理馬廄的小廝,力氣比她大,活計做得比她還嫻熟。李秾在旁邊反而幫不上什麽忙。

謝富讓人叫李秾去書房,李秾不知怎的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。

書房裏,謝富正在整理房間裏的東西,賬冊都在櫃櫥中鎖得整整齊齊。至於那些漆架上的竹帛簡牘,更是因為平日李秾經常在這裏翻閱,並沒有落什麽灰塵。

謝富不由得輕嘆一口氣,問道:“李秾姑娘,你在謝府中幾年了?”

李秾站在桌案前回答:“李秾蒙總管和將軍好心收留,已經五年了。”

“這五年來,你有一半時間在鐘山伴讀,一半時間都在府中,很多事,多虧了你……”

李秾心裏預感很不好,“總管這是……何意?”

“李姑娘,我就直言告訴你,老夫人已知道你的女子身份,為免引起風波,她不想在府中留下一個著男裝而不明身份的女子,你……須得離開謝府另作安排了。”

李秾一下子楞在原地,心裏百感交集,卻一時間說不出話,這五年來,她都快要把謝府當成自己的家了。

“謝總管,我……我……”

李秾想起四年間,龍駒被治愈後自己也是在這書房中,跪求總管讓自己留下。現在也是同樣的情形,可是李秾知道,自己不能再那樣跪求了。

因為她只是謝府的下人,謝府終究不是她的家。

看李秾站在原地簌簌流淚,謝富心裏一酸,幼子謝泰受了李秾的照顧,若沒有李秾的影響,謝泰不會養成現在沈穩勤學的習慣。

他能夠對李秾放下對女子的偏見,但還是要分清主次。老主母要給謝賡操辦親事,又不喜李秾,李秾已不適合再留在府中。

案上陳列著剛剛準備的五十兩銀子。“李秾姑娘,這五十兩銀子,你收下吧,就當是謝府給你的謝禮,外間天大地大,你離開謝府自行謀生去吧。”

其實那天在正廳,老夫人打量自己的眼神已經讓李秾若有所感。如果自己恢覆女子身份,就在府中當一個使喚婢女呢?可那樣謝府其它下人又該如何看待?

李秾眼淚洶湧,好久才反應過來,在謝府幾年的日子,過得太快了,怎麽會這麽快,她沒有想到現在真的到了離開的時候。

她沒有跪下來,而是躬身行禮,說道:“李秾明白了,李秾拜謝總管照拂之恩。我……我明日就離府。”

李秾沒有拒絕謝富的好意,當面收下那五十兩銀子。回到自己房中發了一陣呆,又到馬廄看了看龍駒,便開始收拾離開的東西。

說是行李,其實五年來李秾沒有攢下什麽貴重的東西。就只有幾件換洗的下人衣衫,幾本各處得來的書,她最寶貴的時間都花在謝府的書房裏了。要真說有什麽貴重的東西,那就只有送給他的五十兩黃金和五十兩白銀了,還有她借來穿去鶴鳴樓談生意的那件錦袍,也送給她了。

晚上,李秾正在書房靜坐出神。謝富到書房來,告訴她一件事,因京中流民太多,朝廷從年初起禁止流民入京。已在京中謀業的外來民戶給予戶籍安置,但無戶籍的流民一旦發現將被驅逐出京。

謝富心裏終究有些愧疚:“李秾姑娘,謝府不能留你,今番讓你自行出府,你一個女子獨自在京城,一旦遇到朝廷查驗戶籍,就只有離開建康城,姑娘,你可打算好是否要回梁州你的家鄉去?”

李秾沒想到如今城中連流民都容不下,聽到謝富的話又無言了半晌。

半晌之後也想明白了,天子腳下怎麽可能容得下四境的流民湧入,容得下禦道兩旁蹲滿饑寒交迫的乞丐?那不僅是在打朝廷大小臣工的臉,更是在給陛下的政績潑汙。

“總管,我在梁州已無親人,我……不回梁州去了。建康城中有沒有李秾的立足之地,我自己到城中去觀看一番就知道了。”

謝富:“李秾,昨日我與老夫人商議此事,老夫人對你並無惡意,也感念你曾為大人解憂,她只是不願一個女子身份不明地留在大人身邊。老夫人有一堂妹,年少時嫁與朝廷護義伯為妻,現護義伯去世,侯府中只有堂夫人帶著一子一女。其子尚幼,還未襲爵,小姐也未出閣,母子三人操持侯府家事終究力不從心。夫人讓我問你,你若是願意,遣你到護義伯府中,她向堂夫人舉薦,或可以薦你在府中做個總管。”

從謝府到護義伯府麽?

李秾:“李秾多謝老夫人及總管,我明日去城中查看一番,晚間回府向您答覆。”

“好。”

李秾突然想起什麽,問道:“大人這幾日不在府中麽?好幾日沒有看到他了。不知大人可知道李秾離府的事情?”

謝富規勸道:“李姑娘,大人前日離京公幹,在京中又事務繁忙,老夫人不欲大人知道這件事,從而耗費心神,你可懂?”

“李秾知道。”

謝富顯然誤解了她的意思,但李秾也不欲解釋了:“明日我去城中回來,就來答覆總管。”

“姑娘也不必太著急,你這幾日都可以去城中,仍然是謝府下人的身份,這樣關口查驗戶籍的官兵也不會為難你。”

第二天,天色還未大明李秾便洗漱出府。

宵禁剛剛解除,初夏的清晨甚是涼爽,更夫敲響最後一道報時的梆子。這是她第一次認真而漫無目的地走在晨曦微光中的大晛國都。

道路兩旁的槐柳新葉已長成,城中院落墻根處開滿灼灼烈烈的花。秦淮兩岸的酒家還籠罩在清晨的薄霧中,紗燈隱約,酒簾飄搖。讓人眼前浮現出四海商賈匯聚在此的盛況。

李秾想,她在大晛城中只是一個身份卑賤的下人,可還是窺見了城中這份難得的良辰美景。所以她實在是不想走的。

不知不覺李秾走到橐駝廟,廟中的橐駝已經挑了汙水出城回來了,扁擔搭在後園門邊,正蹲在那裏吃一個已經冷硬的面餅。

他看到李秾來,無聲地比劃著問李秾是不是來找之前住在這裏的那位朋友。

李秾明白了他的手勢,知道他問的大概是趙執。她比劃著告訴他,她不是那人的朋友,她不是來尋他的。

也就是在書房中決定離開謝府的那一刻,她突然明白過來,再怎麽受到謝賡的看重,她的身份也只是一個揮之即去的下人。她曾幻想過自己出身於世家,讀書識禮,甚至進入仕途會怎樣,但現在失去了幻想,有些堅固的藩籬也許是她這個無名無分的女子永遠也打破不了的。

橐駝想把手中的面餅分給李秾一點,用手掰開又怕李秾嫌臟。

李秾卻並不嫌棄,從懷中掏出一吊錢遞給橐駝,就當是買他的半邊餅子。橐駝推拒那錢,李秾卻硬塞在他懷裏,她突然有種預感,在不遠的將來,如果無處可去,她或許又要回來棲身於這個廢廟。

亂世之中,底層小民的生存不就是如此嗎?

有人來叫橐駝去挑貨物,李秾自己一個人在後園中呆坐一陣,又走出廢廟漫無目的地來到朱雀大橋。

橋旁果然設了一處禁障關卡,專查城中流竄的外來流民,一旦發現便立即遣送出城去,不讓他們影響都城的觀瞻。

李秾懷裏還揣著謝府中的帖子,因此不怕被查。朱雀橋不遠,熟悉的幽館和鶴鳴樓還緊閉著大門還未開張。

李秾在那大門口等了許久,兩家樓門都是緊閉。

離鶴鳴樓不遠處,有一家外觀裝飾精美的舞館開著。李秾走過去好奇地往樓中看。紗縵掀開,一對男女摟抱著從前廳走出,讓她嚇了一跳。

裏頭有人出來送客人上馬,看著李秾問:“你,你是客官還是?”

見李秾不答話,看李秾的樣子既不像奴仆也不像貴人,那人惡狠狠地吼了一句:“我館中不招小倌,走遠點!”倒把李秾嚇了一跳,趕緊離開了原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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